2008年9月29日 星期一

〈Sherlock Holmes and the Mummy’s Curse〉翻譯


    此篇〈福爾摩斯與木乃伊的詛咒〉,選自《Ghosts in Baker Street》,是美國作家H‧保羅‧傑佛瑞斯(H. Paul Jeffers)2006年的作品。定居曼哈頓的傑佛瑞斯同時也是福爾摩斯社團貝克街游擊隊(Baker Street Irregulars, BSI)的會員,該社團直到一九九一年都只收男性。作者相關的福爾摩斯著作尚有小說《The Adventure of the Stalwart Companions》、《Murder Most Irregular》及描述蘇格蘭警場歷史的《Bloody Business》。
        故事的背景是一八八三年春天,照原著時間點,他們剛剛解決完〈花斑帶探案〉,福爾摩斯決定到餐廳犒賞自己一頓,用餐時華生巧遇他軍中老友,麥安卓少校;少校剛剛結束他的埃及探險,同波特爵士的考古隊回到倫敦,考古隊成員其中兩位意外身亡,少校也險些喪命,新聞稱此為木乃伊的詛咒,福爾摩斯因而介入調查,前往大英博物館便拜訪埃及學家皮特里(真有其人),作者還藉由皮特里之口消遣了一下「給愛倫‧坡帶壞的柯南道爾」,這話在福爾摩斯面前說,就像是在消遣他老爸老媽啊!另外從這故事我們知道福爾摩斯總是檢查華生每一封信。

Sherlock Holmes and the Mummy’s Curse


H. Paul Jeffers

   自從在聖巴特醫院的化學實驗室裡,史坦福介紹我同夏洛克‧福爾摩斯認識,並促成兩人分租貝克街的套房這三年來,我已漸漸習慣那些突然找上福爾摩斯的案件,開端經常是一封來信、電報、管家太太通報的某位意外訪客,或是蘇格蘭場警探上門求助,踏在樓梯上沉重的腳步聲。甚至有一兩次,引介福爾摩斯「難題」的還剛好是我自己。例如一八八三年四月那溫暖的傍晚,兩人正舒適的窩在貝克街起居室椅子中,我們昨天才剛自甘士比‧羅列特醫生(Dr. Grimesby Roylot)那惡人位於舍瑞郡(Surrey)的宅邸返家,福爾摩斯突然從椅子中跳起,宣佈道:「華生!咱們在史都克摩倫(Stoke Moran譯注:即〈花班帶探案〉事發地點)解決了一件特殊的案子,值得一頓豐盛的晚餐慰勞慰勞。」
    於是半小時後,我們在河畔的辛浦森餐廳落了坐。每當福爾摩斯光顧這間歷史悠久的餐廳時,總習慣坐在二樓靠大窗戶旁的座位,俯視繁忙的街道。「瞧人群來來去去,」他對眼前的景象以解說的語氣開口道,「在擁有四百萬居民的大城市裡,人們互相衝擠,你不會知道哪些事情碰在一起,或哪些罕見的突發狀況可能會引發一場災難,亦或是某件單單表面上看似古怪的意外,背後隱藏著諸多可悲的因果。」
    一邊凝視下方人群變換的街景,福爾摩斯自餐車上的銀盤中夾起切割妥的烤牛肉,這種自助式的餐車是辛浦森餐廳自一八四八年開張以來的特色,我則享用了牛排、腰子肉和磨菇布丁,都是此家的招牌菜。當環視人客滿座,熱鬧喧嘩的餐廳時,我驚異的瞧見從前軍旅生涯的一位老同事,正直直朝我們這桌走來。來者魁武的身影穿著我熟悉的諾森柏蘭第五燧槍兵團制服,一頭蓬亂不羇的紅髮,讓同團的夥伴給他起了個「鐵銹」(Rusty)的綽號。詹姆士‧麥安卓少校,有著到哪都引人注目的高大身材,但當他穿過寬廣的房間朝我們走來時,特別引人注意的倒是他頭上像桂冠般纏繞的繃帶。他接近桌邊,敞開有力的雙臂高聲嚷道:「老天哪!還真的是你啊華生!」
    「鐵銹!親愛的老友」我邊說邊起身握住他的大手「好個驚喜,我完全不知道你人在英格蘭,見到你真是好,讓我介紹我朋友,夏洛克─」
    「不需要介紹,約翰。能見到您是我的榮幸,福爾摩斯先生,作為華生的忠實讀者讀者,您的事蹟全刊在《史全德》雜誌上,我敢說這會兒您那銳利的雙眼已洞悉一切,敏銳的心智早推算出我ㄧ生的經歷。」
   「我不會誇口說對少校您的一生瞭若指掌,」兩人握手時福爾摩斯說道「但您左手腕上十字架圖案下方的船形刺青,右邊還畫有美人魚,顯示在您很年輕時曾是船員,此種樣式是三十年前一位在普茲茅斯(Portsmouth)船塢工作的刺青師傅著名的圖樣。」
   「完全正確!」
   「至於您何時放棄海上生活投身軍旅,我無法推斷。」
   「由於家父身為海軍上校,認為我也該在其中謀個職位,於是一八四五年,我十三歲時開始跑船,然而五年後我決定自己還是比較適合陸軍,此後費了二十年的功夫晉升到少校這職位。您還觀察到什麼?」
   「您極有才幹,有著不尋常的勇氣,講求忠誠,以及強烈的愛國心。您將一生奉獻給國家便是上述美德的最佳證明,此外您也具有冒險、衝動的特質,這些特徵是根據您滿腔熱血決定從軍報國所做的推論。」
    「當時適逢印度大兵變,我熱血沸騰只想好好教訓那些背信忘義的蒙兀兒人(mughals)和回教徒,好歹我們對印度也算有作為。推理的太妙啦,福爾摩斯先生,請繼續吧!」
    「雖然您的無名指表明未婚狀態,」福爾摩斯說道,「我確信以您的英勇、出眾的外貌和品行不乏仰慕者。您對一位名為伊莉莎白的女性有深刻的情愫,因此將她的芳名刺在美人魚圖案下方。」
    「說的沒錯,先生,但過去海上艱苦的日子和之前駐紮印度西北邊境掃蕩叛軍餘孽的軍旅生涯,使我很早便決定,一個紳士不該在這樣的條件下向心儀的女士求婚。」
    「除了之外,少校,我只能說您這輩子可算非常幸運,從遠東戰場歸來,四支無損,心智依然健全,毫無疑問要歸功您的宗教情操,從那十字架刺青便可得知,而我敢說,也和您身為信仰堅定的共濟會會員有關?」
    「這下我瞧明白您是如何運用邏輯三段論法來推測我的海軍和陸軍生涯,一點兒都不難,說真的,但您又根據什麼斷定我是共濟會的資深會員呢?」
    「您自己表明的。」
    「是嗎!我可不記得──」
    「我知道華生本身是個資深會員,而您和他握手時用的是第三級會員間獨有的握手方式,由此可見您也是三級會員,我不能確定的是您是在加入軍隊之前還是之後入會。我從不瞎猜,這點華生最清楚。」
    「我是在一八七三年派駐孟買時加入軍中的支會成為初等學徒(Entered Apprentice),一年之後再加爾各答升等為二級會員(Fellowcraft),獲得三級會員資格(Master Mason)則是一八七九年第二次阿富汗戰爭時在諾森柏蘭第五燧槍兵團的分會,我很驕傲那時升等儀式負責的高級資深會員正是華生。」
    回想起當時滿足與引以為傲的心情,使我忍不住插嘴:「那實在是我的榮幸。」
    「當你轉派至波克夏,我就沒了你的消息,後來只聽說你受傷被遣返了,接下我所知的是你成了當今最傑出的偵探助手兼紀傳者。能再次見到你真是不可思議,約翰,瞧你受的傷似乎完全恢復了,我得說,你氣色極好。」
    「我不時會感受到腿傷刺痛,使人回想起那段殘酷的日子。」
    「我注意到少校您自己也傷的不輕。」福爾摩斯說道。
    麥安卓小心翼翼的抬手輕觸頭上的繃帶,回答說:「這傷遠不如約翰在梅萬戰役上挨的那一槍來的光采。」
    「這傷怎麼來的?」
    「我在屏立寇路,靠近雀爾西巴瑞克斯一帶(Chelsea Barracks)附近的軍營,給一塊宿舍屋頂上鬆動掉落的瓦片砸的。」
    「你實在幸運哪,」我說「你很可能就這麼給砸死了!」
    「很有可能,不過這次木乃伊的詛咒似乎失了準頭,或許只因為在打擾到他那把老骨頭的考古隊成員中,我只是個小角色。我素來不信什麼怪力亂神的,但這次意外差點使我改變想法了。」
    福爾摩斯一臉訝異的傾身向前,大聲說道:「請少校解釋一下你方才驚人的說法。」
    「沒錯,聽起來確實有點怪,但我想這會兒已經耽誤你們用餐好一段時間了,或許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說真的,少校」福爾摩斯堅持道「我不能讓你把你的傷歸咎於木乃伊詛咒,然後一走了之,留下我和華生醫生像沒事人似的繼續進餐,拉把椅子坐下,從頭開始把每件事好好跟我們說說。」
    「我不是那群會輕信什麼超自然的鄉野愚夫,」麥安卓邊坐下邊說「但就如您所言,福爾摩斯先生,我是個有信仰的人,共濟會會員皆相信在宇宙中有位至高無上的建構者。」
    「確實如此,」我說「這是第二級會員就該知道的。」
    「由於身為基督徒」麥安卓接著說「自阿富汗回國時,我取道巴勒斯坦,很自然會想瞧瞧聖經中記載的城市烏爾(Ur),以及美所不達米亞流域,在巴格達待了幾天後,我前往耶路撒冷,希望看一眼猶太聖殿,現在被回教徒當作他們的第三聖廟,並且拜訪聖墓大教堂(the Church of the Holy Sepulcher,君士坦丁所建,相傳為耶穌墓地所在)。我自己算是個業餘考古學者,對探究前輩探險家的發現也十分感興趣,像是愛德華‧羅賓森,查爾斯‧華倫,還有查爾斯‧高登將軍,眾所皆知,他找出了骷髏丘,並在附近界定了主耶穌受難及埋骨正確的位置,並非羅馬天主教當初相信還建了教堂的地點。結束在耶路撒冷的探險後,我到了開羅,打算見識一下吉薩的金字塔和人面獅身像,那段時間我住在麥納旅社,一間位於古夫大金字塔旁的古老客棧,在那兒巧遇巴西爾‧波特,波特爵爺的姪子,在爵爺贊助下組了一支考古隊。他好心邀我加入他們,考古隊的領隊是劍橋大學的費利克斯‧勃德摩,你們可能已經聽過這消息了。」
    「報紙刊的都是這個,憑這點,」我特意強調「我期待女王陛下不久就會注意這項了不起的成就並給予表揚。」
    「她一定會注意到的,」麥安卓說「各界的評論已經吵翻天了,因為波特爵爺不肯把考古隊發現的古物移交給大英博物館。」
    「我相信他們最後一定會找到解決辦法,」福爾摩斯說道「請繼續您的故事,並把重點放在木乃伊詛咒上好嗎?」
    「考古隊原本期望發現的是第六王朝時期的法老雷納弗瑞夫的陵寢,但我們沒找到皇室用的石棺,最後確定那座墓是屬於一位名叫沙倫普特的小官員。所發現的財寶真是令人屏息,相信我所言,各位,從前那些印度大君的財富比起來都不算什麼了,木乃伊本身則完好的保存在墓穴中,躲過數千年來盜墓者的劫掠,很可能是主墓室門上所刻的詛咒發揮了功用,那讓我毛骨悚然,想忘都忘不掉,現在也能清楚的背誦它們:『哈瑟女神(Hathor,埃及神話中牛頭人身專司愛情的女神)的祭司將會處罰任何侵犯或傷害這神聖墓地的人;諸神將會降禍於他,因為我受太陽神的榮耀,任何玷污我墳墓的人,將被水淹、火焚、鎚擊,並遭鱷魚、河馬、獅子吞噬,遭蠍子、眼鏡蛇攻擊,巨石會毀滅所有入侵者。』」
    「啊,終於!」福爾摩斯高聲說道「現在我們終於有點進展了。您把巨石那條詛咒和墜落的瓦片聯想在一起。」
    「我不是個神秘主義者,但在波特-勃德摩的考古隊接二連三的詭異遭遇之後,我自己的不幸遭遇使我不禁懷疑詛咒是不是真有一回事」
    「您的故事越來越吸引人了,」福爾摩斯說「究竟是哪些奇怪的事情讓你如此宣染它?」
    「最開始是墓穴挖掘時隧道崩塌,當時是無人傷亡,但我們得非常迅速的用支柱支撐牆壁好搶救那些挖掘工人。」
    「另一起意外是?」
    「一條滿載大型出土古物的船隻,在返回英格蘭時在地中海遭遇暴風沉沒,同樣,那次沒死人,但那些古物這會兒都躺在海底深處別想找回來了。」
    「什麼時候開始出人命?」
    麥安卓激賞的微笑道:「我可以看出華生醫生在他記敘中關於您推論方面的敏銳一點都沒誇張,福爾摩斯先生,幾週前,翻譯出這段詛咒的埃及象形文專家,安東尼‧傅梅,在肯特郡那場火車事故中罹難了。」
    回想起報紙上刊載死了不少人,我ㄧ旁小聲嘀咕:「確實是場可怕的意外。」
    「接下來發生什麼事?」福爾摩斯問道。
    「上星期費利克斯‧勃德摩在他劍橋住家附近,晚上出門在街上遭遇搶匪,被狠狠揍了一頓,最後傷重不治。警方認為犯人是那地區作惡已久的一幫流氓,到目前我還沒聽說他們逮捕什麼人。」
    「整個考古隊有多少人員呢?」
    「把挖掘工人、搬運工和我們在當地雇用的居民都算進去的話大約兩百人,從英國去的有出資者波特爵爺,他的姪子巴西爾,大英博物館去的埃及學專家鳩弗瑞‧戴斯蒙,他人現在仍在開羅,以及勃德摩先生和傅梅先生。」
    「總共六個人,」我說「而兩個死了,你自己也受了傷,要是有誰偏好這類怪力亂神的話,你這木乃伊詛咒真是相當引人的題材。」
    麥安卓嘆口氣說道:「我確信它們都不過是純然的意外事故,但倒是讓我在軍營時有個不錯的故事可說,只希望我能像華生那樣具有說故事的天份。何時能在《史全德》拜讀到你寫的新故事?」
    「你會發現下一個故事相當特別,裡頭包含印度最致命的毒蛇。」
    麥安卓聳肩道:「沼澤毒蛇?」
    「沒錯,還伴隨口哨聲、一碟牛奶、通氣口和拉鈴繩。」
    「妙極了,我真迫不及待要讀讀你描寫的這案子。」
    福爾摩斯用警告的眼神看著我說道:「這件案子裡頭牽扯到一位年輕女士,她帶著問題上門向我求助,我不認為把整件事在此時公開對她有任何好處,你說不是嗎,華生?」
    「你說的有理,福爾摩斯。」
    眼見如此,麥安卓對他耽誤我和福爾摩斯用餐再次致歉,以期望的語氣邀我盡快和他聚聚好ㄧ同緬懷從前在軍中的日子,接著便告退了。

   「你那朋友突然激發我對埃及事物的興趣,」福爾摩斯在少校返回他的餐桌時說道「這次有趣的巧遇正好給我個藉口去拜訪一位我老早就想會一會的著名人士,待會兒回到貝克街你可以在索引P這條目下找著他的資料。」
    這套摘錄簿的索引依字母分類,裡頭聚集了各類犯罪資料、瑣碎的知識和數據,大量的簡報,上頭有福爾摩斯的註記,他能在這堆零零碎碎長年累積下來的資料中正確找到他要的範圍和數據實在能力驚人。
    「你要找的名字,」福爾摩斯說道「是威廉‧馬修‧弗林德斯‧皮特里。」(William Matthew Flinders Petrie, 18531942)
    在一張他兩個月前自泰晤士報上撕下的傳記報導上寫道皮特里為一八八O年出版的《巨石陣:其設計、特徵和理論》以及最近發行的《吉薩的金字塔與神廟》等書的作者,文章提道:「名字承襲自身為工程師和測量員的父親以及當年探險澳洲海岸線的著名航海家外祖父,弗林德斯‧皮特里教授在他的領域中有突出的表現。」文章作者又說:「同許多了不起的人物一樣,他並沒接受過系統的正式教育,仍然成為一位受人敬重的數學家,並在新興的埃及學中獲得極高的評價,可說是現代考古學之父。」
  我邊唸著,福耳摩斯坐在他最合意的扶手椅中抽著他的長煙斗沉思著,說道:「我這樣說一點都不誇張,皮特里那套精準紀錄和保存資料的方法,將考古從拿著鐵鋤和鏟子沒有目標胡亂挖掘的工作提升為一門科學。你常常說我重視一些瑣碎的事,但這方面他可是讓我望塵莫及,這麼說吧,我觀察的重點是袖口、拇趾甲或了不得的鞋帶綁法之類的,這人辨識的可是五千年前的埃及陶罐碎片哪,就像我以菸灰、墨漬和信箋來重建犯罪經過並推論出犯人身分一般,弗林德斯‧皮特里推測的則是整個文明的結構。」
  將注意力拉回眼前的「索引」上,我問:「我們又要上哪去找這位了不起的典範呢?」
  「除了大英博物館之外還有哪裡呢?如果你明早上沒事的話,我希望你能陪我到布魯斯貝利(Bloomsbury)一趟,在我們向弗林德斯‧皮特里詢問完關於木乃伊的詛咒後,我還可以在附近的阿爾法酒館(Alpha)請你吃頓一頓,據我所知店主換人了,我想已經沒人記的我,雖然我從前住蒙特古街時,常在下午自博物館的閱覽室回家前跑去那消磨時間。」
  隔天早上十一點,我們搭著馬車嘎嘎駛過馬利雷朋路至尤斯頓路接著轉入古維街。我放任自己的思緒想像福爾摩斯從前在布魯斯貝利的生活,好奇他在遇到我之前究竟以己身獨到的觀察及推論方法解決了哪些迷團,不論何者他都從未透露過。我以眼角餘光瞄他,發現他陷入老樣子,彷彿跌入看不見的迷霧中,人在我身旁心思卻在千里之外。一路上誰也沒說話,我已經學到在此情況下保持安靜;他坐在我左手邊頭微微傾斜面無表情的凝視窗外,但我知道這副面具之下隱藏著對週遭事物的警覺,他腦中定盤算著等一會兒能從皮特里那兒獲得哪些關於墓室牆上詛咒的資訊。
    馬車緩緩駛入羅索大街時,身旁的同伴動了動,嘆息著喃喃說道:「那是酒商凡貝里和他的店鋪,可憐的傢伙,十足的傻瓜,你說是不是呢,華生?」
    「我哪知道?我從沒聽過這人呢。」
    「對,你當然不知道了,那是在我認識你之前的事。我們到啦!令人懷念的大英!」
    他跳下馬車,小跑步穿過鐵閘門橫越鋪著石板的廣場一口氣爬上階梯來到門廳雄偉的廊柱下,速度快的把我甩在後頭。等我追上他時,一位穿著制服的管理員對他說:「好一陣子不見啦,福爾摩斯先生,這次是什麼呢?勒索?強劫?還是謀殺?」
    「或許吧,杜伯斯先生,都有可能,」福爾摩斯回道「暫且稱為木乃伊的詛咒事件好了,弗林德斯‧皮特里教授的辦公室怎麼走?」
    「上樓,經過伊特魯里亞展示廳後直走,靠右最後一扇門。」

    「想想看,華生,」當我們快步上樓穿越長長的迴廊時福爾摩斯說道「這些漂亮牆面上展示的都是人類歷史的結晶,伴隨著它們己身的興衰,從世界各地蒐集而來保存在此,真是大英帝國獻給世人最了不起最意義深遠的禮物了!」
    「是嗎?」我上氣不接下氣的,「我以為議會政府體制才是呢?」
    「華生你說的一副忠貞的英國公民樣兒!」,我們停在一扇樸素的門前,牌子上寫著:埃及學系所。「到啦!這兒一定是皮特里教授的地盤。」
    門上輕叩三下後裡頭傳來:「門沒鎖。」
    福爾摩斯和我走進辦公室,發現對方蓄有一把修剪整齊的棕色鬍子,細瘦的身影穿著實驗袍正俯身檢查一具枯乾發黑的木乃伊。福爾摩斯大步穿過房間說道:「您一定是弗林德斯‧皮特里教授了?」
    教授垂眼專著凝視眼前的屍體說道:「兩位紳士來的正好,這屍體毫無疑問屬第三王朝時期。」
    「教授,請原諒我們打擾,」福爾摩斯說「在下夏洛克‧福爾摩斯,他是我好友兼同事,約翰‧H‧華生醫生。如果現在您不方便的話,我們也可以下次再來。」
    「閣下,這傢伙已經封口封了將近四千年了」皮特里說著抬起眼來「再安靜個幾分鐘也不會有什麼影響的。有何效勞之處,福爾摩斯先生?」
    「先生您真是太好心了,能跟我們說些關於波特-勃德摩考古隊的相關消息嗎?」
    這問題引的教授一臉困惑。
    「福爾摩斯先生,在我回答之前,請先告訴我誰派您來的?您代表波特爵爺嗎?」
   
「我們只代表我們自己。」
    教授離開木乃伊走向房間另一頭的洗手槽邊說道:「那真是令人失望了,我本期待您是他的代理人。您又為什麼想見我呢?」
    「因為我們聽聞您是目前新興的埃及學科方面的權威。」
    「新興的學科倒是恰當的形容,但沒有任何人能自稱是這方面的權威,我們現在鑽研的都還只是表面而已呢,先生們。」
    洗完手後皮特里邀我們到實驗室旁一間小巧舒適的辦公室繼續談話,裡頭堆滿了各式埃及古物。福爾摩斯開口道:「教授您知道最近有人把發生在波特-勃德摩考古隊成員身上的一連串不幸歸咎於木乃伊的詛咒嗎?我聽說墓穴在挖掘時曾經崩塌,一艘載滿古物的船也沉了,還包括兩名成員橫死。」
    「說真的,福爾摩斯先生,人們不能去相信這些想像力過剩的故事,說什麼這一連串的意外是木乃伊詛咒造成的,不論您在報紙上看到哪種報導,暗示考古隊成員惡運纏身死因離奇,這些意外都不過巧合罷了,就這麼單純而以。」
    「您懷疑他們在墓室裡根本沒發現什麼詛咒是嗎?」我說。
    「要是沒發現我倒驚訝了,這類的詛咒在埃及每座墓室中都有,就像英國基督徒會引用聖經句子刻在墓碑上一樣。若要追朔這些符文咒語的歷史,讀讀柏拉圖的《共和國》,裡頭提到在當時若想傷害你的敵人,只要以些許報酬便可以買通巫師,請他用咒語、特殊標記或雕像讓諸神降禍給另一個人。至於這些關於埃及墓室詛咒的胡說八道則要追究到一位專寫恐怖小說的作家,簡‧路登‧韋伯,這女人在皮卡地里的戲院觀賞了一群綁著繃帶到處跑的木乃伊的怪異表演後,便寫出科幻小說《木乃伊》(The Mummy),故事背景在二十世紀,講的是某個一心復仇的木乃伊復生後四處追殺主角的故事。還有本一八二八年匿名出版的兒童讀物《大冒險》(The Fruit of Enterprise),描寫木乃伊是埃及墓穴中用作照明的火炬,最後卻發狂暴走。最新一本是典型的美國作家產物,路易莎‧梅‧阿珂特一八六八年寫的《金字塔迷蹤》或稱《木乃伊詛咒》,在這荒唐的故事裡,探險家拿著木乃伊火炬深入金字塔內部,發現一個裝有三顆種子的金盒,便帶回美國栽種,並把開出來的花用作未婚妻婚紗上的裝飾,想不到她吸入花香後瞬間昏倒變成了活生生的木乃伊。先生們,我們這時代竟然還會有人相信這些廢話也未免太可悲了些。現在書店和圖書館的架子上都塞滿了瘋狂科學家用屍塊拼湊怪物或吸血鬼和狼人的故事,就連我國一位極有前途的新興作家,亞瑟‧柯南‧道爾,竟也開始寫些懸怪或超自然題材的故事,無疑是受到那拙劣又發瘋的美國作家,埃德嘉‧艾倫‧波先生的影響。」
    「顯然您是一位極有主見的人,」福爾摩斯說道。
    「如果想給波特-勃德摩考古隊這些不愉快的事件找個解釋的話,行行好,找個比木乃伊詛咒更說的過去的解釋吧。那都是人類在意外時面對恐懼時產生的想像,我跟你提最近一篇在勃德摩教授不幸遇害之後對考古隊資助者姪兒做的專訪,恰好提到了墓穴裡發現的咒文,於是勃德摩遭受惡意攻擊的事件霎時閃過記者腦海,最後專搞聳動題材的報紙便把前者和木乃伊詛咒聯想在一起,視為詛咒成真的惡兆。英國民眾怎麼這麼容易受騙呢?」
    「您先前問我和華生醫生是否為波特爵爺派來的,能問你為什麼這麼想嗎?」
    「幾週前我聯絡他和他姪兒,企圖說服他有義務將考古成果移交大英博物館同全世界分享他的發現。我的說法是個人財產帶來的滿足畢竟是短暫的,但他也有機會讓我們他之名命名博物館的廂房,短暫的財富和永恆的榮耀名聲兩者間他得做個選擇。我告辭時感到大有斬獲,認為他終會同意我提的建議,幾天前我很高興接到他的來函,表示他的律師,杜德雷‧華鑫漢閣下將會在近期內同我聯絡,討論如何規劃常設埃及展覽,當你們出現時,我才會希望你們是他派來的代表,這下我對他會把收藏的精品捐贈展示的期望恐怕落空了,先生們,這將是何等的損失呀。」
    我們離開皮特里讓他回頭檢察那具木乃伊後,福爾摩斯問道:「好啦,你對我們的埃及學教授有什麼看法呢,華生?」
    「了不起的人!我同意他對詛咒事件的看法,也認同將波特-勃德摩考古隊的成果移交博物館才是最適當的,他還指出目前報界可嘆的現象,為了銷售量只會鼓動一堆沒營養的煽情題材。」
    「說的沒錯,朋友,」福爾摩斯說道,我們正穿過羅索大街,前往對街轉角的阿爾法酒館,「但只要你懂得如何利用,報紙仍是很有幫助的。」
    即使隔天早上陰冷起霧大多人都情願待在屋裡頭,但我走進起居室拉鈴通知赫森太太準備可口的早餐時卻沒見到福爾摩斯,等我從壁爐上的煙斗架子拿起我的石南煙斗準備享受今天第一管煙,發現他在那兒釘了張紙條表示會在下午回來。
    就在我正複習對史都克摩倫事件做的筆記時,福爾摩斯走進來將兩封信丟在我書桌上說:「這些是你的信。」
    在此之前,我對他檢查我信件和包裹的嗜好從沒表示意見,管他傳遞者是郵差、快遞電報的小弟或信使,沒有一封信在交到我手上之前逃過他事先的檢查和評估。但那陰鬱令人沮喪的早晨,可能是我的思緒仍停留在史都克摩侖可怖的氣氛中,或是潮濕的天氣使我在梅萬戰役受的傷發作,我憤憤的說道:「你非得檢查我每一封信不可嗎?」
    「怎麼了,華生!」福爾摩斯表情錯愕,口氣頗受傷的回問:「我完全不知道你會為這點小事生氣?」
    接下來他便針對筆跡、郵戳和墨水在犯罪調查上扮演的角色和他的方法,發表了番典型福爾摩斯式的評論。
    「你對它們如何洩漏寄信人底細可曾有半點概念?他下筆時是否很匆忙?用的又是哪種信箋?這些資訊在你拆信前就可得知。」
    我火氣沒消多少,咕噥的挖苦道:「我不懷疑哪天你會坐下來寫篇相關論文。」
    他從口袋掏出菸斗回答:「那是ㄧ定會的,我已經對皇家郵政用在郵戳上的至少十四種墨水編了份詳細資料,還包含近各一百種英國和美國信紙商用的浮水印。舉例來說,過去一年你收過八封信紙為舊金山製造的信函,使我推斷你有位近親定居在那,同時很遺憾的觀察到他近況極差,很可能是健康方面的問題。」他點燃煙斗,「我斷論你通信的內容是在討論令兄的病情。」
    「沒錯,但你怎麼─」
    「前五封信上的筆跡是男人,收信人為『約翰‧華生』,省略了『先生』或『醫生』等敬稱,表示寄信者是家屬,近來幾封信發信地雖還是同一城市,筆跡卻是女人,並多了稱謂,如果是姐妹的話會直接稱你約翰,因此對方可能是你嫂嫂。」
    「可能?我倒沒聽過這字眼出自你口中。」
    「但關於令兄健康狀況不佳這點我是對的囉?」
    「他神經功能失調,已經中風幾次了。」
    「你打算何時啟程前往美國?」
    「你為什麼推算出我正在考慮?」
    「拜託!華生,你收到的第二封信上不印著柯納德汽船公司嗎,從那尺寸看來裡頭裝的只可能是橫越大西洋的航程表。」
    「我還沒能決定呢。」
    「等你決定好,只管開口,我定全力支持你的。」
    「謝謝你。今早你都跑哪去了?」
    「就到處晃晃。」
    說完他坐回椅中將煙斗填滿擦亮火柴,漸漸迷失在漫長的冥想及沉默繚繞的煙霧之中。
    下午他又沒說一聲就出去了,直到四點一刻多才碰地回到起居室,丟了份八卦小報在我腿上,喊道:「讀讀第一版最新消息欄。」
    循著小小的標題,我唸道:

木乃伊詛咒最新的受害人?
本報派駐肯特郡的記者回報,先前降臨在調查埃及古墓考古隊成員間的詛咒出現新案例。此厄運連連團隊的贊助者波特爵爺今晨稍早遭人發現死於位於肯特自宅的臥室中。雖然當地警官威廉‧柯勞佛表示年事已高的波特爵爺很明顯是自然死亡,但我們不禁要回想起之前另外兩位考古隊成員的不幸遭遇以及數月前詛咒發現後發生在團隊間種種離奇的怪事。

    「死了兩個埃及考古隊帶頭的參與者還可以說是巧合,」福爾摩斯說道,「三個就有調查必要了,如果動作快些我們可以搭這班特快車,我已經拍了電報給柯勞佛警官要他明早七點在郊區的車站同我們會合。」
    距上次我同福爾摩斯從滑鐵盧車站搭車前往黎若罕僱輕便馬車至史都克摩侖還不滿一星期,如同當時,雖然晚了些,但火車行經英格蘭春天的鄉村天上高掛的捲雲和明亮的陽光依然令人愉悅。抵達目的後,我望向窗外,一位身材圓滾短小的中年人穿著褐色西裝及大禮帽在月台上來回踱步,我轉向福爾摩斯說道:「那一定是我們要找的柯勞佛警官。」
    「沒錯,」福爾摩斯越過我肩頭瞧他「厚實的黑鞋,你可以從他選擇耐穿舒適的鞋子認出他是個警察。」
    彼此寒暄後,福爾摩斯問柯勞佛:「波特爵爺的屍體被發現後房間有沒有被弄亂?」
    「除了昨晚九點多將他的屍體移至停屍間之外,其餘皆維持原樣。」警官興奮的回報,「我已下令管家,在驗屍官尚未確定死因之前誰都不許進入現場。」
    「處理的非常好,警官!」
    一位穿制服的巡警駕車載我們前往波特爵爺的宅第,通過入口處兩旁巨大的人面獅身雕像,穿過蜿蜒高大橡樹圍繞的車道,盡頭聳立著前門有一對石牡羊護衛的古老大宅。福爾摩斯使勁敲門,管家前來應門後領我們進入充滿埃及文物擺設的寬敞大廳,福爾摩斯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回先生的話,布德雷。」
    「當波特爵爺的管家有多少日子了?」
    「將近十年。」
    「波特爵爺近來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舉止?他是個神經質的人嗎?曾經顯示出命在旦夕的恐懼嗎?」
    「起碼在我看來沒有,先生。」
    「他曾向你提過最近在埃及的探險嗎?」
    「探險經過倒是沒有,不過他最近很在意報紙上批評他寧可利用探險發現牟利也不願將它們挪作科學用途以增進人類知識。」
    「在爵爺過世時屋裡有哪些人?」
    「只有傭人,先生。」
    「之前有哪些訪客?」
    「波特爵爺的律師在星期一來過。」
    「你是說杜德雷‧華鑫漢閣下?」
    「沒錯,先生。」
    「還有其他人嗎?」
    「麥安卓少校,他受邀同爵爺共進午餐,我想信他是考古隊的一員。昨天晚上爵爺的姪兒來晚餐,用餐完畢沒多久,爵爺便回房就寢,巴西爾先生則返回倫敦家中。」
    「昨晚我已經給他姪兒發了電報告知死訊,目前還沒收到他消息。」警官說。
    「布德雷,麻煩帶我們到爵爺臥房好嗎?」
    我們爬上大廳右側的樓梯,臥房是間足以媲美博物館的大房間。
    「等會兒我檢查房間時,請各位待在走廊上。」福爾摩斯唐突的說道。
    接下來幾分鐘內發生的事我再熟悉不過,但警官卻完全摸不著頭緒,他在福爾摩斯小心翼翼在房內移動,檢查床鋪四周,短暫跪下盯著地毯瞧最後走向兩扇大窗前時小聲問我:「醫生,他到底在找什麼?」
    一會兒他急急回到走廊上,問管家:「波特爵爺抽菸嗎?」
    「他喜愛抽煙斗,但兩年前他的醫生要他戒了。」
    「他是好動的人嗎?」
    「在埃及那段時間確實如此。」
    「回來後就不是了?」
    「我恐怕他在沙漠中旅行這段日子耗去他的精力,回來後大多日子裡,不是在書桌前閱讀,就是待再床上。」
    「謝謝你,布德雷,我沒其他問題了。」
    「那太好了,先生。」
    「現在,警官,帶我們到停屍間去吧。」
    在警官辦公室旁的小房間裡,爵爺的屍體蓋著布躺在張大台子上。福爾摩斯先開布,開始從頭到腳仔細檢查屍體,不一會兒,他表示:「這有意思,華生,你過來看看,我要你注意後頸右方髮線下皮膚些微變色的地方,似乎有個針孔。」
    查看了那微小、淡紅色的腫痕後我說:「有可能是蟲咬的,要確定到底是什麼,得用顯微鏡檢察。」
    「警官,」福爾摩斯說「我極感興趣,想盡快知道驗屍官檢驗的結果。」
    「那當然,福爾摩斯先生,還有其他我幫的上忙的地方嗎?」
    「暫時沒有,不過你會很快有我的消息。」
    我同福爾摩斯返回貝克街,即使好奇到了極點,我已學會讓福爾摩斯自己決定他認為適當的解釋時機,他曾不止一次說過我擁有適時保持沉默的天賦,使我成為不可多得的同伴。於是,當他隔天早晨離開我們的住處,直到傍晚才回來時,我也決定不過問他的目的和去處。吃晚餐時他突然從赫森太太拿手的烤鱒魚料理上抬起頭來喃喃說道:「華生,這真是一池摸不清的混水,要證明我推論是否正確只能等柯勞佛警官的消息之後再說。」
    第二天下午他等的消息送到了,柯勞佛捎來的內容大概是福爾摩斯收過最簡潔有力的電報:

眼鏡蛇毒

    福爾摩斯將它當旗子般揮舞,狂喜的說道:「華生,這是建構此案複雜全貌的倒數第二塊基石,接下來只等我拍電報給柯勞佛,要他詢問管家一個問題,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們就可以把所有矛頭都指向巴西爾‧波特了!」

    當天稍晚柯勞佛回覆了另一封同樣簡短的電報。

他全都招了,自白書隨後送上。

    我看完後不禁喊道:「真是太妙了,福爾摩斯!你甚至沒親自詢問嫌犯就破案了!」
    「沒那必要,關於巴西爾‧波特我早有些概念了,這邪惡的姪子是我至今遇過最聰明也是最走極端的對手。你還記的那天我們告辭皮特里後我曾對你說要是懂得利用報紙是極有力的工具嗎?這人看準墓穴坍崩、沉船、安東尼‧傅梅意外身亡以及勃德摩教授的謀殺能做何種詮釋,並將它們植入記者腦海中,暗示這些事故都與木乃伊詛咒有關,還為了加強此說法的可信度,企圖謀殺你的老同袍麥安卓少校。要不是那天在辛浦森餐廳碰巧遇到他,巴西爾‧波特說不定會神不知鬼不覺的躲過制裁。」
    「哪點讓你開始懷疑他?」
    「在本案諸多使人費解的面相中,最令我疑惑的是我們通知他叔父的死訊後巴西爾‧波特並沒有馬上從倫敦趕來,而後我在爵爺後頸發現疑似昆蟲叮咬的傷口,但那也有可能是皮下注射器留下的針孔,所以我懷疑爵爺遭人注射毒劑,待我確認那是眼鏡蛇毒後,施打者除了他姪兒外我還真找不出另一個邏輯上的解釋,為了確定,我得排除當天另一位訪客,也就是你朋友麥安卓,犯案機會的可能性,我必須知道那天他們兩個有沒有獨處。」
    「那就是你要柯勞佛問管家的問題。」
    「當我檢查臥房地毯時,我不只發現煙灰痕跡,它還顯示有人在房間激動的來回跨步,你很清楚我用的方法,這代表什麼呢?」
    「表示當時有過激烈的爭論。」
    「說得沒錯,但爭論什麼呢?於是從柯勞佛的轄區回來後我馬上跑去找波特爵爺的律師杜德雷‧華鑫漢閣下,要求知道誰是爵爺遺囑的受益人。那可是筆可觀的遺產,就算去掉他從埃及古墓帶回的財寶依然很驚人,接下來我又從西堤金融圈和銀行那兒的消息管道得知巴西爾‧波特當時已近於破產邊緣。」
    「所以你認為他為了挽救己身的困境謀殺了自己的叔父,好繼承大筆的遺產和埃及帶回來的財富。」
    「但這計劃突然出現了危機」,福爾摩斯說 「波特爵爺考慮同意皮特里教授的要求,把探險發現全數捐給大英博物館,逼的巴西爾想出利用墓士牆上發現的銘文來執行殺人計畫,為了實現這驚人的構想,他首先殺了勃德摩教授,還狡猾的利用媒體宣傳,讓大家注意到先前墓穴挖掘時坍崩、載滿古物的船沉大海以及死於火車事故的傅梅。當然了,這些事件真的是意外還是人為我無法證明,但我能調查麥安卓上校被瓦片襲擊的怪事,因此造訪了雀爾西的軍人宿舍,檢查瓦片掉落的屋頂,發現它是被撬鬆動的,還有腳印顯示是有人把它往麥安卓頭上砸。如果攻擊者真的是哪個神奇復生在雀爾西逛大街的木乃伊,那他一定還費了功夫給自己找了雙鞋來。答案呼之欲出,這齣不尋常的戲碼作者定是巴西爾‧波特,依此我稍後也確認他是那天唯一有機會下手的人。」
    「但要是麥安卓少校那天也曾獨自和爵爺待在一起呢?」
    「華生,動機!麥安卓有什麼非得置波特爵爺於死的動機呢?」
    「太厲害了,福爾摩斯!」

    雖然巴西爾‧波特承認謀殺了他叔父及費利克斯‧勃德摩,卻向陪審員和法官宣稱他的行為是腦袋發燒使他失去理智,還厚顏的把原因歸咎於木乃伊詛咒。這異想天開的辯解無效,兩起謀殺皆宣判有罪給判了絞刑。同時由於波特爵爺沒有其他繼承人,那批埃及古物經遺囑認證法庭裁決後充公,移交大英博物館托弗林德斯‧皮特里管理。這位傑出的學者繼續在考古學範圍努力,終於在一八九二年獲封爵士並受聘倫敦大學埃及學的教授,並於一八九四年創辦埃及研究會,後發展為英國埃及考古學校以及馬雷特宮的埃及考古皮特里博物館。
    幾天後當我回顧這起不尋常案件的筆記時,決定稱此為〈木乃伊詛咒〉,我視線越過房間一個突如起來的念頭佔據腦海使我出聲打斷福爾摩斯的休息。
    「你證明了巴西爾‧波特為了繼承財產所設下的謀殺」,我說「但難道你從沒想過這其實也證明了木乃伊的詛咒嗎?」
    福爾摩斯從椅子上跳起來。
    「你在說什麼!?」
    「這說的通啊,」我戲謔的挑眉,微笑的說道:「巴西爾‧波特只是實行木乃伊祖咒下工具,故得證!」
    「華生老兄弟啊,」福爾摩斯說著從他心愛的石南煙斗噴出一口煙。「你那浪漫主義想法,簡直和吉薩的金字塔群一般堅固,而且同樣難以理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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